大家好,我是陈忱,我是一位建筑师。今天我想跟大家聊聊学校这件事。
校园我们大家都不陌生。大家印象中的校园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说说我自己吧。我在天津长大,这是我初高中生活了六年的校园——天津一中。在我的记忆里,校园里有这种行列式排列的教学楼,形成了一个大写的“E”字。
前几年学校的立面进行了翻新,但不知道为什么,学校似乎总是带给我们这种僵化的、严肃刻板的面貌。
那城市里的校园是什么样的?这是学校临街的四面围墙。这就是你在街道上看到的校园。
最近网上盛传这张照片,看起来特别地夸张,但也很真实。我们的中小学似乎一直都是这种一墙之隔、从社会中完全割裂出去的小世界。
为什么我们的校园会是这样的?你可能会说这与教育理念有关。应试教育使得我们的校园是一个追求效率最大化的地方。很多的孩子在很少的老师的管理下在学校生活,对学校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孩子们不要出事情,安全第一。所以校园的空间不仅要平坦通透,易于管理,而且这些还不够,我们会把扶手栏杆建得很高,教室窗户还有这种1米8高的围挡。
校园围墙是塑造这种绝对安全的超现实小世界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们也会看到一些色彩斑斓的校园,但实际上在这里,趣味性被非常肤浅和粗暴地表达,它们的空间依然是干瘪无趣的。
除了教育理念,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中小学的设计规范。做过校园的建筑师都知道,中小学的设计规范是非常非常严苛的,小小的一本书,只有50页纸,却牢牢限制住了你的创作空间。
比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教学楼大多是四五层楼高呢?这是为了方便小学生和中学生可以在十分钟的课间休息内,往返操场去进行活动。专家认为,四五层是一个疲劳的转折点,所以我们的教学楼不可以修得太高。
那为什么我们的学校都像是排排坐的火柴盒呢?这是因为我们的日照规范非常严苛,它要求所有的普通教室,冬至日的满窗日照不少于两小时。大家知道,冬至日是全年太阳高度角最低的一天,所以两个小时其实是非常高的要求,这就导致中国的学校基本上都是朝南布置,就像我们的住宅一样。
如果我们去看一看欧洲,他们对于日照的要求会更加地灵活,这给室内空间的布置留出更多的可能,而且这也使得教学楼能够围合出更加丰富的室外空间。
那我们抛弃了很多空间的可能性,追求来的两小时满窗日照在实际使用中是什么样的状况呢?这几年我走访了很多深圳当地的中小学,我发现几乎每一间教室,都是这样的一种状态,就是大白天的开着灯,然后拉着窗帘。你可能会说,这是夏天吧?但这其实刚好是冬至日那天的深圳课堂。
所以,可能在北方,教室里满溢着阳光是一种非常温暖、特别幸福的感受,但是在南方,比如在深圳,过多的阳光反而成了问题。特别是现在很多学校是用投影教学的,规范却没有按照地域和时代进行更新。
还有一个很“致命”的规则,就是操场必须南北向摆放。这其实是为了避免学生直面太阳产生眩光,影响运动。这轻巧的一句话非常有杀伤力,因为操场一般占学校三分之一左右的用地,占比非常大,如果它的摆放方式只有一种可能的话,可想而知建筑师设计整个校园时会有多难。
还有一个我们可能常常忽视的点,就是项目管理的模式。其实我也是非常吃惊地知道,大多数学校在设计的时候,使用者和设计师是不对接的,校方往往不能参与到校园设计的决策中来。
深圳红岭教育集团总校长张健说过一句让人非常有感触的话:“政府立项,发改立项,施工招标,工务署拨款,最后找到校长,房子建好了,交给你,这叫‘交钥匙工程’,说起来似乎给学校减轻了很多负担,或者建得很轻松,但其实这种方式一定做不成一个好学校,一定是千篇一律的、非常落后的。”
所以总结来看,教育理念的落后,规范的滞后以及“交钥匙工程”这种单一的项目管理模式,不断地催生着一批又一批低质、平庸的校园空间。
在未来,这样的学校不够用了
很多人可能会问,人口峰值是不是已经快来了,我们还有那么多孩子吗?我们以后还需要建设更多学校吗?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北京,我想你是对的,但是放在深圳就是完全另一番景象。深圳改革开放40年以来,人口从1979年的31万增加到现在的1700多万,增加了55倍。但与此同时,深圳的小学数量只增加了0.5倍。这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学位缺口。未来5年,深圳计划投入4000亿元,新建247所学校,增加74万个学位。 这一组惊人的数据告诉我们,深圳不仅需要学校,而且是在很短的时间内,需要很多很多的学校。
还有一点值得我们注意,就是深圳非常缺土地。在所有一线城市中,深圳的土地面积是最小的,它是上海的三分之一,北京的八分之一。这就意味着,地少人多的深圳不仅需要学校,而且需要的是高密度的学校——这是一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建筑类型。
就在这样的一个时间节点上,2018年2月,“新校园行动计划”横空出世了: 深圳市中心区的福田教育用地严重不足,学位需求和土地稀缺矛盾日益激化,为了应付学位的爆发式增长,众多学校不得不在原来有限的用地内,通过加密、拆建进行大幅升级改造。 “新校园行动计划”到现在为止其实已经到第三季了,当时第一季被叫作“8+1建筑联展”,实际上就是拿出福田区8所学校和1所幼儿园做试点,面向全国的设计师广泛地去征集创新的设计方案。
在竞赛的宣讲会上,我记得非常清楚,时任福田区规划局副局长的周红玫女士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说:“作为城市管理者,任何一个大型公建设计,都是一次城市微更新和社区提升的机会,面对这么多学校的诞生,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传统火柴盒、反设计的学校建成而错失良机。”当时听了这句话,我真的是心潮澎湃,马上就决定我们一定要报名。 “新校园行动”提出了三个响当当的原则:
这三句话每一句都特别地有分量。 “不设资质门槛”,意味着可以调动社会上各种各样丰富的设计力量,包括像我们这样没有资质的独立事务所,一起来参加这一次头脑风暴。 “第一名中标”,实际上是对专家、对建筑学本身一个极大的尊重。 “鼓励建筑师适度突破规范”,这个就更新鲜了。大家知道规划局是干什么的吗?对于我们建筑师来说,就是来枪毙方案的。当你设计的方案不符合各种规范,你就拿不到开工证,你就不能够进行建设。但是这一次规划局却革自己的命,鼓励大家适度突破规范,实在是一次创举。
为什么校园建筑使我们着迷
小学六年,中学六年,大学四年,青少年人生最开始最宝贵的时间都是在校园中度过的,不管是一个好的学校,还是一个坏的学校,都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对城市、对自然、对环境的认知。他们每天的真实生活就是“困”在这里,他们每周5天、每天24小时,能被建筑师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深刻影响到。 这是深圳梅丽小学临时校舍课间十分钟的一个场景,看起来特别地动人。在这种高密度的城市环境下,学校又有这么多的孩子,你能深切感受到每一寸土地都被调动了起来。
我特别尊重的一位建筑师李虎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所城市如果有很好的博物馆,会很令人羡慕。而如果有很好的学校,会令人尊重。 学校这么重要,我们又想要创新,那是不是可以向西方寻求一些借鉴和灵感呢?这其实是特别困难的,因为西方的学校跟我们中国的学校模式很不一样。比如说欧洲的学校,往往是小而精的,它们会和社会共享空间,所以不一定有自己的体育和文化设施,而且很多还是不设围墙的。
但中国的学校基本都是巨无霸式的,里面又有剧场又有食堂,什么都有。这种五脏俱全的小城市是一个标配,所以学校设计必须只能依靠本土创新。 那建一所学校需要面对多少难题呢?比如说,你需要思考怎么去规划教学区在哪,居住区在哪,巨大的操场放在哪,日照怎么满足……还有像刚才提到的,剧场、食堂、体育馆、图书馆等等怎么设计——一个学校就是N种不同的公共建筑类型的大集合。 再加上之前提到的这种非常严苛的设计规范的限制,建筑师在做学校的时候,真的就像是戴着镣铐在跳舞,像是在解数学题一样在做设计。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够做出一个很有想象力的校园,对于建筑师来说当然就是一件特别有幸福感和成就感的事。 怎么样才是一个好的校园设计呢?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其实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巨大的建筑、把所有东西都容纳在里面呢,还是一个丰富的聚落、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房子、你每天要在不同的房子间穿梭呢?
在深圳,我们面临的是一个不同的气候条件,是前所未有的高密度的挑战,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好的校园应该长什么样?
上天入地的操场
我们来看看“8+1”的这一组学校。其中,福田中学被称作“高密度之王”,也是我们最终参与投标的学校。它不仅密度是最高的,规模也是最大的,整个建筑规模在12万平米。它有3000个学位,60个班,是全寄宿制的高级中学。它不仅内部有着很高的密度,四周城市密度也非常高,被住宅、医院等等紧紧包围。
什么是密度呢?容积率就是衡量密度的一个参数,它的计算方式也很简单,就是一块地上需要建设的所有建筑面积除以这块地本身的面积。这是我们特别熟悉的学校类型,一般容积率在1左右。
那福田中学的密度是怎样的呢?我们用89000平米的建筑面积除以40000平米的用地面积,是2.4,这是一般学校密度的2.4倍。所以可以想象,在这里,我们不能够再去重复以往学校的那种设计,而需要探索一些新的空间解决方案。
大家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操场在整个空间中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一。因为福田中学是一个田径特色校,它需要一个400米的标准田径场。所以操场到底怎么放,是最重要的第一步,也成为我们解题的关键。 其实后来当我们重新回顾“新校园行动”的几十个方案时,可以说建筑师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操场上天入地,有各种各样的放法。无论如何,这都说明操场不仅非常重要,而且它很难像我们以前熟悉的那样,留在地面了。
操场应该怎么放呢?福田中学这样内外高密度的场地,北侧、东侧和南侧都没有路,只有西侧有路。西侧是一个非常棒的城市公园,原来福田中学的操场就放在西侧,紧邻着它。
这样的一个画面,是福田中学特别有校园空间记忆的场景,不仅有非常宽敞的、看向中心公园和福田区标志性天际线的视野,时不时还有从公园飞来的鸟停留在操场上。所以无论是从校园空间记忆延续的角度,还是从整个城市的天际线营造的角度,我们都有一种直觉,就是这个操场必须留在西侧。
大家可能还记得,规范要求操场必须是南北向布置的,但是如果把一个南北向的操场留在西边,实际上就把我们唯一的道路开口牢牢地给堵住了。 第一阶段的竞赛一共是十五天的时间,我们花了两天的时间画这个操场,画了十几个方案,没有一个可行的,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只有一个界面是临街的,可以开这个学校的大门,但是操场竖着摆的话,就把这条街先占了四分之三。而且最可怕的一件事是,我们后来才发现这还有一个钉子户,是搬不走的,又占了五分之一,所以最后只留给我们一个相当局促的入口空间。
我们绞尽脑汁,决定回过头再翻翻规范。我们突然发现,规范虽然很严苛,但还是留下了一点点路:这个南北向的操场,左右可以微微地旋转15度左右。 不要小看这15度的转角,因为整个长度是非常长的,所以这样一个小小的转角,可以说是盘活了我们整个学校的规划。刚才提到的这个局促的入口空间,因此得以退后一步,留出一个宽敞的入口广场,还给城市。
操场的平面位置找到了,我们现在踏实了,并且由于用地紧张,我们进一步把操场抬升起来,下面布置体育馆、报告厅等各种公共空间。
10分钟下课时间,3000人在路上
那剩下的地方应该怎么办?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怎么摆放操场,留给教学楼还有宿舍的空间,仍然非常有限,还是不可避免地让我们走向了一个以前所不熟悉的高层高密度学校。
这么高的密度会使得竖向交通成为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议题。而且福田中学还处在从行政班向走班制改革的一个过程中,使得问题更加突出。行政班的话就是学生不动,老师动,你如果是高三(1)班,那你这一天的八节课都会是在高三(1)班的教室里面上,老师会来找你。但走班制就像大学一样,是老师不动,同学动。 可以想象,在这样一个教学模式下,走在学校里的人流量就会呈指数级增长。10分钟的下课时间,3000人在路上,这是一个多么浩浩荡荡的景象。而且我们宿舍楼比教学楼更高,宿舍有13层,教学楼有10层,才能满足需求。想象一下,如果你的宿舍在13层,然后你很不幸,要去教学楼10层上课的话,你每天上上下下至少20多层楼。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多装点电梯?但是电梯能帮我们完全解决这个问题吗?这是我们在调研的时候看到的场景:
我想大家可能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在写字楼办公,马上就要来不及打卡了,差几分钟,但就是死活也等不上电梯。在学校里,状况只会更糟糕,因为课间时间实在是太有限了,太集中了,3000个人都要在同一时间段内快速地去移动。 电梯当然是要装的,但这远远不够。彻底改善竖向交通的问题,还要依赖空间的方法。我们在高楼的中间层,增加了一个大环,不仅把教学区5栋楼的5至7层连通起来,而且还和宿舍的中间层有一个宽大的连接。这样一来,就把高层的学校给拦腰截断,变成了两个多层,大大疏缓了校园里繁忙的竖向交通。我们把它叫作The Loop。
这个交通环,刚好是在五到七层,放置的是物理、生物、化学各学科的实验教室,它们也是走班制的校园空间中人流量最多、最热闹、也最具有公共性的一个空间。 当然Loop的意义远不止于解决交通效率的问题,它还让走廊成为内容丰富的有趣空间。以前的走廊大概是照片里这样的,也是我们特别熟悉的状态。规范要求走廊是一米八,建筑师就设计成一米八,然后一直都是一米八,你走一百米它都是一个样子。
但即使是这样,学生老师还是有很多的热情来使用这个空间。这是我们调研的时候拍的照片,走廊里有挂画的,有宣传栏,有板报,还有饮水点。所以其实在走廊这个空间,有着非常高的对于复合功能的需求。
为了应对这样一个功能需求,我们把走廊做得更宽了一些,在这里面植入了各种各样的家具模块,让走廊完全变成另外一种场景。
除了走廊的多功能设置,我们还想让行走变成快乐的体验。这是我们非常熟悉的校园,我的学校里有一个“E”,可能你的学校里有一个“王”,或者是一个鱼骨型的空间范式。这是为高效的学习、为这种分秒必争的应试教育设计出来的。
它有时让我想到类似监狱和军营这种超级高效,而且高度集体化的空间。老师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走到教室门口,马上就抓住那些没有好好上课,或者课间去疯玩的学生。学生无时无刻都被许多双眼睛“注视”着,整个学校一览无余。很多时候,学校的走廊设计不是太低效了,而是太高效了,这种高效会让我们产生一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所以除了提供给学生有效的交通系统以外,我们还希望给他们提供各种好玩的路径的可能。Loop让你在A和B之间有很多种选择,也许你并不想走那条最短的路线,你可能想走最好玩的,或者是风景更加优美的路线。我们整体使用了明亮的色彩,希望它在硕大的校园中像一道光一样照进建筑里。当你看到亮色的时候,你就知道,最公共的、最好玩的一系列空间序列在等着你去发现。
除了Loop的路径设计以外,我们在细节里也费尽了各种各样的心思,因为不管怎么设计,这个学校真的是太大了。我们在地面上印了刻度,告诉你,还有一百米,再加加油就可以到物理教室了,再跑五百米就可以吃上饭了,或者你可能燃烧了多少卡路里。总之我们希望可以鼓励孩子们,在巨大的校园中去奔走、去穿梭。
当我们提交了这个方案之后,福田中学的王校长他总结了这么一句话,我觉得总结得特别好:
只需要一个遮风避雨的空间
我们想给孩子们更多的选择。除了路径的选择,还有社交空间的选择。传统的校园在这方面实际上是非常缺乏的,孩子们要不就是一个人在课桌前听讲,要不就是在一个巨大的操场上,跟几千个同学一起整齐划一地做课间操。这种超级集体式的活动在我看来根本就不能叫作社交。
在我们这种创新的校园模式里面,我们非常希望能够给学生提供多种多样的社交选择,让喜欢社交的和不喜欢社交的学生,都可以在校园中找到自己很舒服的角落。所以我们在校园的公共空间中塞进了很多精心设计的、不进行精确定义的空间。
比如在宿舍的中间层我们有一个两千平米的多功能平台,学生在这里可以做作业、喝咖啡,还有一个攀岩墙。你可能会在某一个拐角的地方遇到隔壁班的同学,聊个天,或者三五个学生凑在一块开展一个小活动。玩耍、社交、探索可以随时随地发生。
在学校的公共空间中,很重要的一个功能就是为孩子们提供运动的场地。建筑师在做一个项目之前会拿到任务书,它会告诉你,我需要些什么。学校的任务书一般怎么要求体育设施呢?一个小学,一般就是150米的跑道、操场,加上两个篮球场、两个网球场和一个排球场。
但这其实是完全不够用的。因为在一个学校里面,实际上我们希望可以让更多的孩子一起来运动和玩耍。在日常的使用过程中,他们对于运动场专业性的要求并不高,他们需要的是大量的这种非正式的、能够激发更多人来参与的趣味性空间。
这是我们在深圳莲花小学调研时观察到的场景,孩子们在一个大屋顶下进行垒球抛球训练,这样的架空空间在深圳的气候条件下特别受欢迎,你只要给到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空间,就可以观测到各种各样丰富的活动。
在福田中学升起来的大操场下面,就藏着六七个风雨篮球场,学生在打篮球的时候不仅能够感受到空气的流动,还能感受到光影的变化。
除了满足刚需,我们也提供了20多处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设计得比较模糊和灵活的空间。这些刚刚提到的不进行精确定义的空间,你会发现它其实是特别好用的,因为它给学生和老师的使用留下了很多的想象力。
这是由源计划建筑事务所设计的红岭实验小学,这样一个大楼梯的场景是这个学校特别重要的空间记忆点,它既是游乐场,小朋友可以在这些黄色的洞里面钻来钻去,也可以是露天剧场,一年一度的开学典礼就在这举行。像这种多功能的、不进行精确定义的空间,实际上也是应对高密度校园环境特别聪明的一种方式。
这个是“8+1”刚刚落成的新沙小学,是一十一建筑事务所的作品,这块地面提供了一个非常缓的坡度,然后上面是这种粉色的橡胶。可以看到,这几个大大的雕塑矗立在广场中,孩子们发明出各种各样有趣的方式去和它互动。
我们希望学生会觉得这个硕大的校园是他的家,是有归属感的,他可能会跟自己的好朋友去到一个只有他俩知道的秘密角落,我们觉得这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空间除了可以容纳各种各样的活动,它本身也可以成为一本教科书。在福田中学的核心位置有这样的一个空间,我们叫它峡谷架空区,它是整个校园中植物最茂密的空间
“安全第一” vs “共享开放”
刚才说的都是校园内部发生的事情,校园真的就像一座小城市,但它其实也在更大的一座城市之中。中国的校园是特别独立、特别割裂的状态,它跟城市跟社会是毫无关系的,无论学校处在市中心还是在郊区,模式都一模一样。 但我觉得到现在为止,已经是时候去开始讨论,这是不是我们这一批新的学校必然的唯一的选择。学校有可能与城市有更多的互动吗?占用大量公共资源的学校是否有可能反哺社区?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我们听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有的人更多地看到了机会,比如说还是王校长,他说:“我们在福田中心区这么寸土寸金地方,有一个400米的超大田径场,这个资源实在是太宝贵了,我们完全可以在平日的晚上、在周末,把它开放出来,让社区来使用。我们还可以雇佣第三方专业的物业公司来运营这些资源,顺便给我们的学生社团进行专业的体育指导,这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也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他们看到的更多是问题,是挑战。比如说我也接触过一位校长,当我们跟他讨论未来有没有可能把游泳池在闲时去跟社会进行共享时,他就表示很担心:“这里面的安全怎么办,这里面的卫生怎么办?如果社区里的使用者在游泳池里发生了危险,那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呢?”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是挺有道理的。那国外是怎么做的呢?比如说在美国,公立学校讨论的更多的是把图书馆、体育馆、礼堂这样的设施去对社区开放,而在日本则是更加强调体育设施对社会开放。为了打消学校过多的疑虑,减轻学校的运营负担,也提出了像委托第三方运营委员会来管理,出一些新的保险的险种这样各种各样的方式。
那么在中国,共享一个学校的空间是不是真的有可能?这个辩论其实还在继续,但是无论如何,今天的校园设计要为未来留下可能。 还是回到我们这个飘起来的操场,这下面藏着宝藏一样的各种各样的空间。这里面有六个篮球场,一个游泳馆,还有一个千人报告厅。拿这个千人报告厅为例,实际上它的使用频率是非常低的,一个月能有一次就很不错了。剩下的29天拿它干什么呢,就空着吗?
所以我们在建筑布局之初,就要为这样的可能性留下足够的空间,日后一旦管理体制进行革新,学校立即就可以去跟社区共享这些资源。因此我们把教学区放到了内部,把公共设施放到了外部,还做了一个社会门厅和学生门厅的双门厅的设计。
这样日后某一天,社区里的人可以来使用学校里这些宝藏的公共设施,而我们可以通过另一条管理线的设置,使这些不同的人流不会跟学校里的人流产生交叉,不会给学校带来不必要的管理负担,让它非常方便可行地可以分时向社会去开放。
以后的学校也许可以不是这种刻板的、围墙高耸的面貌,而是成为一种非常友好的、非常丰富的城市界面。
除此以外,城市生活也可以走进学校。比如我们设计的这个食堂,它不像是我们熟悉的这种军事化的食堂,我们利用各种各样的错层空间,让餐厅里有天光,有各种不同的区域提供不同菜系,就像是商场里的大食代一样,这里面有奶茶店、大排档等等。让真实的城市生活进入校园,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丰富学生生命体验特别重要的话题。
除了外面的城市生活可以进来,还有外面的鸟儿我们也想让它们飞进校园。池鹭对福田中学来说是特别重要的一种鸟类,他们有一个观鸟协会,经常会在大操场上拍摄到这种鸟。这是他们特别自豪的一个校园记忆。学生和老师也多次提到,很希望三年以后,福田中学改扩建完成的时候,这些鸟还能从中心公园重新飞回来。 所以我们无论是在空间的布置上,还是在植物的选择上,都让中心公园和学校中的各种立体的绿化空间产生连接,不仅让鸟可以飞回来,还可以重建校园和自然的连接。
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说了这么一句话,“人们常说时间改变一切,其实是你自己必须去改变一切”。对于艺术的革新是这样,对于建筑的革新其实需要全行业更多的人一起来改变。 所以最后我想引用“8+1”评审委员会主席顾大庆先生说的一句话:“若干年后,当人们回顾这一事件的时候,一定会说,这件事情能够实现实在是深圳城市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但这绝不是神迹,都是人做出来的,我为能够参与其中而感到非常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