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网红”创新学校的神秘面纱,这所“土”学校如何回归教育本质?



好的教育有哪些表现?是教学方法的创新,还是教学环境的变换?事实上,创新不在形式,而在文化,我们之所以对这些改变惊奇,恰恰是当下太多的教育没有尊重儿童发展的规律。源于硅谷、被称为“国内教育创新先锋”的一土学校甫一亮相,就引起诸多报道,创始人李一诺表示:一土创新的本质,在于尊重儿童发展规律、坚持回归教育本质。外滩君走进位于北京的一土学校,看看这所“土”学校如何创新。


提起创新学校,我们会首先想到什么?

是把教育改革和大数据、科技相结合做个性化教育、红极一时的Altschool;还是没有教材、没有分科、完全实行项目制学习的HTH(High Tech High School)?

这些突破了传统学校模式的微型实验学校,都以一种锐意之姿出现,提供了学校教育一些新的可能性,也打开了大家对于教育理解的新思路。

比如我们看到了传统学科教学的局限性,开始尝试跨学科的探索;又比如意识到现有的教学模式已经在逐渐跟时代错位,需要更多的变化去探索面向未来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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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tschool课堂

但,许多创新学校的创办者都曾强调,创新不在形式,更在文化。在实地拜访了位于北京市的一土学校后,外滩君更深刻地感受到这个道理。

这所源于硅谷、被称为“国内教育创新先锋”的一土学校,甫一亮相,就因创始人及其独到的教育理解而吸引了大量媒体的报道。

清华大学本科毕业、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博士毕业、前麦肯锡全球董事合伙人、前盖茨基金会北京代表处首席代表......创始人李一诺的光鲜履历在2016年又添了一项,“一土学校创始人”。

走访过许多国家,“海归精英”李一诺却在北京给自家娃择校时犯了难,于是,她决定自己办一所学校,一所“回归教育本质”的学校。

如今,一土学校成立已经5年。巨大的光环之下,这所学校内部正在发生怎样的教育?

和想象中的酷炫、光鲜不同,这所传说中的“网红”学校打眼一看,跟其他普通学校并无二致,走进校园和课堂,看到的也多是稀松平常的学校景象,一样的课表、一样的课程、一样的课本,似乎都与家长们期待中的“神秘”、“传奇”不太一样。

这让外滩君想起它那则关于校名广为流传的解释,“有这样一所很‘土’的学校,叫一土学校,”《学校是比家大一点的地方——一土老师写给家长的105封信》的扉页中如是写道,“在这里上学的孩子叫做小土豆,他们的爸爸妈妈,就是大土豆。”

在一天的实地探访和与校长郭小月的深度访谈后,外滩君想,这些“土”其实正是这所创新学校最宝贵的地方。


回归教育本质

小学生最重要的功课是什么?


每当论及国内的创新教育,一土学校总是会被第一个提到。但一手创办了它的李一诺却说,其实创新教育是伪命题。

“好的教育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都是尊重儿童,尊重儿童的发展规律。为什么好的教育现在被叫做创新?因为很多教育偏离了这个规律,而且很多体系性的东西都有巨大的惯性。”李一诺讲。

而这种对于尊重儿童发展规律、回归教育本质的强调和坚持,正是一土学校建校的根本。那么,所谓的教育本质又是什么呢?

“教育的根本目的是育人。一土希望培养出来的孩子是未来有能力追求幸福生活的人,也是能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人。”校长郭小月说,“也就是我们说的‘内心充盈的乐天行动者、理性创新的高效的学习者’,这才是‘全人’。”

“全”拆开来是一个“人”字、一个“一”和一个“土”组成。一土要做的“全”,并非那种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的“全面教育”,而是在尊重孩子不同阶段的生长特性和个性差异的基础上,既注重学术能力素养,也关注孩子人格发展的“全人教育”。

李一诺曾多次提到她用“冰山”类比对人的理解,在这一天的访校中,郭小月也提到了这个比喻,在一个人的成长中,知识、技能是容易可见的显性部分,但这些都是由冰面下不可见的隐形部分如:关键能力、核心素养和自我认知等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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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下的“隐形部分”

其中,又以“自我认知”处在最底层也最核心的位置。自我认知是一种能够准确识别自己的情绪、思想和价值观以及它们如何影响行为的能力。它能够帮助一个人准确地评估自己的优势和局限,并具有充分的信心、保持乐观和“成长型心态”。

郭小月说,“一个孩子最终能走多远,是由他的心力决定的,而培养内心力量的出发点就是自我认知。”

认识自我、内在探索,这个哲学意味颇浓的概念,对于许多成年人来说都是不小的难题,放在一群字儿都没认全的小学生面前,怎么教?

近几年风靡全球教育界的SEL(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社交情感学习)里就有答案。这个由美国心理学家、“情商之父”丹尼尔·高尔曼(Daniel Goleman)等人研究创建的项目,目前已经成为一套国际上比较系统、通用的非学科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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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L框架

SEL课程中建立自我认知的第一步,即识别情绪。为了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并试图管理情绪,孩子们必须首先能够表达它们。

在一土学校的情绪认知和管理课上,老师首先会拿出不同颜色的卡片把喜怒哀乐等不同的情绪形象化,让孩子们通过视觉化的感受来识别和觉察不同的情绪。比如:

绿色表达需要Go(行动),准备好了;开心;心满意足;自豪

黄色表达需要Slow(慢),太兴奋了;需要停下来;慢一点

红色表达需要Stop(停),烦恼的;疯狂的

蓝色表达需要Rest(休息一下),难过的;不太开心的;无聊的

紧接着,颜色可以被进一步细化为表达感受的词语,像是尴尬、紧张、喜悦、生气、快乐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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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通过讲故事、绘画、表演等形式来创设不同的情景,让孩子们体会并学会准确表达自己的情绪。

就像皮克斯动画《头脑特工队》里那样,懂得客观看待自己甚至观察他人的情绪。


基础教育创新

教学效率与学习体验如何兼得?


如果说SEL这种极具人文关怀的教养模式让学生“内心充盈”,那么一土学校在语文数学这些常规学科上“不常规”的教法,就更聚焦在培养学生成为“理性创新的高效学习者”。

首先,在常规的分科教学中,一土就更强调教“思维”而不是教“知识”。

世界著名心理学家、认知科学家史蒂芬·平克(Steven Arthur Pinker)讲,教育的本质不是给大脑灌输多少抽象的概念叙述,而是帮助他人捕捉到那些本应该属于他们自己的心智模型,即能够以类比的方式解决新问题,将它们拆分、重组并用于更新更复杂的概念中,从而完成这种知识的迁移能力。

比如数学老师更注重孩子数学思维能力的培养,因此会特别鼓励孩子提出问题,也不断给孩子“提出问题是好事儿,很了不起!”的正向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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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土学子参与活动

让孩子经历“观察、猜想、假设、验证、得出结论”或“失败了再观察、再猜想、再假设、再验证”的过程中,不断重复这个最基本的数学思维路径,同时慢慢地建立这种解决未知问题的思维方式。

这样,在面对新的未知问题时,孩子才会越来越敢想敢问、敢猜想,想办法去验证。

“为了兼顾思维启蒙和教学效率的任务,我们会基于学生的年级、基础、学习内容的重点来进行取舍。”一土数学教研组组长芳杰老师说。

比如,低年级的老师不会过分引导说“你很聪明”,而是不断传递“你怎么那么会听,你怎么那么会想,你怎么那么会表达啊”的正向反馈,还要让他自己思考总结“我是怎么会听的,我是怎么会想的,我又是怎么表达的”元认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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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和许多创新学校类似的是,一土的课程中也有比较大的比重放在了PBL(Project Based Learning,基于项目的学习)。

相较于传统的课堂学科教学,这种自由度、复杂度都更大的新式教学法给了学生更大的探索空间,也能更大程度地覆盖可量化评估的知识、技能和需要过程体现的综合能力素养。

在一土,K班一群5岁的孩子们,曾用一个学期的时间出版了一本名为《P是那个宠物Pets的P》(P is for Pets)的故事书,还举办了一场像模像样的图书发布会,把募集到的资金用于保护动物的公益捐赠。

而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其实就是基于该学期的英文课程标准而展开的一次项目式学习。

原本学拼读、背单词的枯燥任务被大大拓展开来,并结合了该学期SEL要求的学习任务“学会表达爱”,发展自己的同情心和同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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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中的一土学子

这个项目里,孩子们要学习各种动物的英文单词,再头脑风暴出更多的常用词来介绍这些动物,能说出完整意思的英文句子;为了制作图书,还要学习绘画中的草图设计、颜色搭配的规律、不同材质的拼贴方法等,艺术也被纳入进来了。

孩子们观察了毛毛虫和蛹,探讨生命和死亡;了解了蝴蝶的种类和构造,用画笔和彩泥重现它的美;再从对蝴蝶的爱和关照,延伸到对一切生命的爱和敬畏。

在项目过程中,英语老师看见了孩子们许多超出预期的表现,颇为动容。“那些时刻,有样东西已经悄悄在孩子心中生根......学习,本该是这个样子。”


成全式教育生态

考试如何看见每个人?


在学校创办之初,李一诺就曾表达过对一土的期许和愿景:并不在于多开一所学校,更要以学校为基础,通过一场围绕教育的社会创新,积聚社会共识与资源,推动当下教育生态的改善。

这是需要时间、聚沙成塔的教育理想。但在一土内部,这种氛围似乎已经被建立起来了。学校官网上写着:

一土希望通过构建社会化协作的成全式教育生态,建立高信任、高效能的赋能体系。

· 让学习者从知识接收者和应试者变成内心充盈的创造者;

· 让教师从疲惫的服务提供者变为有充分职业支持的创造者;

· 让家长从焦虑的服务购买者变成终身学习的同行者;

· 让社会精英从逃离者批判者变为参与者与行动者。

学生、教师、家长、社会,所有参与进教育场景中的角色,似乎都在这里化为一股合力去以一种理性的方式面对和解决现有的教育问题,而不用被焦虑的教育情结裹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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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土艺术节

郭小月说,一土极力构建的“学习共同体”中,最重要的就是学会倾听、学会看见,学会跟每个孩子沟通。

这肯定与评估方式是分不开的,外滩君想,毕竟传统的纸笔考试是无法“看见”每个孩子的,如果评估方式仍采用传统单一的方式,教学过程再丰富多元也像是无水之源,不可持续。

果然,一位家长朋友告诉外滩君,一土也有考试,语文有朗读、阅读、写作、写字以及综合测评,数学也有阶段性测评和综合考卷,英文有拼写、语法、听力、写作、阅读及MAP测试。

但是孩子们从来不排斥考试。因为,考试不是一张试卷定乾坤,一土综合性评价还包括平时课堂表现、师评、互评,和自评几个部分。有时候,孩子们还能根据作业、课堂这些平时表现从老师那里申请免考特权。

考试的结果也不仅仅是百分制的分数,低年级的孩子更多是AB等级制,而且每个孩子还有机会,对第一次考试的结果进行自我纠正与迭代。高年级的评估方式更加多样化,孩子的考试有时候可以长达两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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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位家长分享,她喜欢纠正细节,听到女儿说英语,一个单词重音不对,就一定要指出来。女儿会很不耐烦,说老师都不是这么教的。

她问询老师,老师说不用刻意指出错误。孩子出错了,老师会把正确的说法再复述一遍,孩子就会暗暗模仿正确的说法,如果总打断孩子,会给孩子挫败感,孩子需要学到东西,但不一定要承认自己不对。

当孩子感受到被听见、被看见、被接纳、被爱,与他人能建立良性关系时,他才能有勇气出发去探究未知的世界。

在《学校是比家大一点的地方——一土老师写给家长的105封信》中,还有更多的小故事在一土发生着。就像这所学校给人的第一印象那样,它们并不让人觉得惊艳,几近朴素,但作为家长,外滩君又实在觉得,这些正是教育的应有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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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北大心理学博士,同时也是一土学生家长的李松蔚写到的那样——

“这些教育不应该是很特别的。在我的认知中,只是一种遵循常识的教育,本来没有特别一提的必要。但如果大多数教育的追求已经偏离了常识,坚持常识反而成了难能可贵的‘超常’。”


文丨张楠   编丨Travis

采访|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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